2016年4月8日 星期五

【矛盾與曖昧,百年前後文青竟如此雷同】



1895年,台灣割讓給日本;1915年,發生噍吧哖事件,這是日本在台殖民史上發生規模最大、死傷最多的武裝抗日行動,自此以後未曾再發生武裝抗日

1915年可以說是一個重要的轉捩點,台灣從武裝抗日轉變成「文裝抗日」。

台大台灣文學所副教授蘇碩斌與學生在課堂上透過專題研究的方式,找出100年前知識份子的日常生活,並彙整成「百年不退流行的台北文青生活案內帖」乙書。蘇老師在接受Ramble Taipei 漫步台北專訪時,為我們做了這本書的導讀,勾勒出百年前的文青夾雜在傳統與現代交替,掙扎於往左或往右之間,在多重文化力量的交錯下,形塑出特有的矛盾複雜樣貌。

蘇碩斌表示,100係自1915年噍吧哖事件後起算,文青就是讀文學的知識份子。他們開始學會迎合與對抗日本,一方面不願意接受日本統治,對抗日本的熱血仍然存在,另方面卻又享受著日本統治後帶來現代生活的便利與舒適,默認日本統治權的正當合法。

批判、混搭、自由戀愛、泡咖啡店成為文青的重要特質。

空間的解放

「台北自台北城拆除後開始。」擅長歷史空間研究的蘇碩斌表示,台北城在1884年落成,是清代興建的最後一座府城,範圍包括現今中華路、忠孝西路、中山南路、愛國西路所圍的區域。

1905年,台灣總督府公布市區改正計畫,並拆除當時台北城內的舊建築,像是清代府衙、文武廟等。為了拆除台北城,總督府先拆掉西門(寶成門),沒想到引發了民眾極大的反彈,仕紳四處奔走抗議,這也讓日本政府決定不再拆其他城門,轉而陸續拆除城牆。

過去台北的發展相當仰賴河流,河流流經之處往往就是繁華之處,像是艋舺及大稻埕。1914年城牆拆除後的台北,開了公路及鐵路的發展;市區改正、馬路拉直開通後,台北也由原本的南北向發展,改為由西向東發展。

「城牆的拆除,象徵著空間的解放,同時也解放了思想。」



新舊文學論戰

1923年,台灣留學生在日本東京創辦「台灣民報」,開始討論如何定調文學,引發新舊文學論戰,使得台灣文學開始進入全新時代。

新舊文學論戰點燃了新舊文青間的戰火。新舊文青的差異在於養成背景的不同前者接受日本新式教育、學習白話文;後者則是接受傳統漢學教育、以古詩詞為主。因此雙方對於文學的功能、價值,以及台灣未來走向論辯與思考也就有所差異

 

書店延續新舊文青戰場

台灣過去並無新式書店,流通的只有科考或醫象用書。台灣第一家新式書店「新高堂」,是由日本人所開,主要壟斷著小學教科書及政府採購書籍。

新文青代表人物蔣渭水,其原在大稻埕大安醫院開業,並在大安醫院旁邊開了家文化公司,引進文化思想的雜誌圖書,像是新民會的宣傳刊物「台灣青年」等。大安醫院的一樓曾經是「台灣民報」的編輯所。

1925年,「台灣民報」銷量爆增,必須另謀地方、擴充報務,蔣渭水隨即將原編輯台改為書台,開了台北第一家新式漢文書局「文化書局」, 其所進書籍除了三民主義、孫中山寫真外,還有許多資本主義經濟的沒落與階級鬥爭之原理等。

文化書局開業一年後,舊文學的代表人物連雅堂也開了家「雅堂書局」,書局所進之書承襲其保存漢文化的理念,所有圖書堅持訂購自上海各大書局,書籍中還包含當時最紅的禁書-三民主義。

接受日式現代教育的蔣渭水,文化書店中徘徊的不乏日本政府派人緊盯的哨子;而標榜漢學、抗拒日人統治,而且拒賣日文書籍的雅堂書店,最支持的客群竟然是日本人。

混搭風格流行

日本剛開始統治台灣時,並未強制台灣人剪去辮子,但因為留辮子無法常常洗頭,相當不衛生。日本人害怕不衛生的辮子造成疾病流行與日人的傷亡,因而開始倡導剪辮。

由於剪辮後就要換服裝,對於民眾而言,不啻為一筆很大的開銷。1911年,台北仕紳與日本政府達成「斷髮不改裝」的共識,也就是先剪辮子但不換衣服。當時還曾出現仕紳們排排坐,率先剪去了辮子,但剪完髮後卻發現髮型與中式長袍馬褂或台式長衫裘褲,顯得格格不入。

在經濟與造型的考量下,這群人開始一步一步換造型,像是長袍搭西褲、棉襖搭圍巾、馬褂搭皮鞋,見面時則喜歡彼此打量著,學習對方如何穿搭,從此台灣開始進入混搭的年代。

強調自由戀愛

日本的統治也帶來了公園的設置,座落城內正中央的「台北公園」在1908年落成,因與圓山舊公園相較,俗稱「新公園」。對於民眾而言,公園就是可以自由進出的空間,不僅提供了散步的地方,藉由自然的花草、清新的空氣調養身心之餘,公園更成為談情說愛的必去之地。

在那個年代裡,沒有網路、沒有電話,「自由戀愛」成為摩登術語,談戀愛必須約會見面,當時請願設置公園的社論,也曾迂迴地提到公園對於談戀愛之必要。

庶民文青泡咖啡廳

咖啡廳是當時城內重要的文化象徵。當時還流行在咖啡廳裡頭改裝出一塊跳舞空間,搭配著鋼琴聲爵士樂,泡咖啡廳跳舞成為文青最愛做的事。這類型的咖啡廳以新公園旁的公園獅咖啡為代表。

1930年代後,曾參加罷工、罷課、倡議婚姻自由的文青,面對自己年歲日長與一事無成的窘境,只能遁入咖啡廳等聲色場所中,叫來女給坐。沒想到,女給中竟出現社運場上一起高聲抗爭的女同志,更讓這種矛盾糾結的更複雜。

上流文青到總督府吟詩作對

蘇碩斌指出,左派的庶民文青泡咖啡廳,右派的上流文青則被請總督府與殖民統治者吟詩作對。

由於漢學是日本知識份子的頂級素養,高級知識份子往往以能吟漢詩自豪,歷任台灣總督為了展現其高尚的漢字文化能力,喜歡邀請吟寫古典漢詩的文人,到總督官邸召開詩會。

有趣的是,受邀參加詩會的文人多為接受漢學教育、抗拒日本統治的舊文青;而在街頭上抗議的,則是接受日本新式教育、學習白話文,到處被日本政府盯哨的新文青。

「矛盾與曖昧」

蘇碩斌指出,臺灣自清康熙時加入中國版圖後,大致景觀沒有什麼大變化,生活樣式也差不多;日本統治後則起了很大的變化。

因為日本人帶來現代的統治方式,使得民眾教育與生活方式開始出現改變。相較於過去,日本人所帶來的西方文明對於人的生活是比較舒服的。

從許多小說中可以反應出,當時的文青並非完全順服或完全接受日本統治,卻又認同日本殖民統治的生活;同時還懷念著中國統治時期,然對於當時積弱不振的中國,則帶種恨鐵不成鋼的無奈。

矛盾與曖昧可以說是百年前文青的最佳寫照,蘇碩斌笑著說,沒想到百年前後的文青特質竟如此雷同。

我們如今看到臺灣許多複雜的情況,從那個時候就已經開始。蘇碩斌認為,現在的台灣應學習當個小國、當個弱者,學習該如何在強權間生存;對於個人而言,活著才是最重要的,要好好地對自己負責而活,並非混亂地過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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